豬油渣之味
圍在灶臺邊看大人煉豬油想來是我們那代人共同的記憶。我也不例外。在我們家,執(zhí)掌這項任務的是耐心細致的母親。一大早,母親便到市場上買回來一大塊豬板油。洗凈,切成麻將大小的方塊,就可以放入鍋里煉油了。看著雪白的肥膘在鍋里擠擠挨挨,上下翻騰,再神奇地“瘦身”變小,染上金邊,直至變得焦黃,在孩童的眼里,這個過程有趣且魔幻。等到鍋里滿是清澈透亮的液體,陣陣肉脂的焦香飄出,母親便將油渣撈起,盛在大瓷碗里。當然,母親知曉我們這些“饞蟲”的心思,會另外拿一個小碗,放入豬油渣,撒上一點鹽,讓我們端著吃。簡直無法形容,當咸香酥脆的油渣在嘴里噴射出油脂,那一股劇烈的香味直達天靈蓋時,心里的那份快活與滿足,堪稱“一口入魂”。
如果說豬油渣在母親這里只是小零食,父親則讓它登堂入室,成為我們家飯桌上的明星菜肴。父親做的豬油渣屬于甜酸口味,但并不只是用糖和醋調味,關鍵的配料是父親秘制的檸檬醬。檸檬是自家園子產(chǎn)出,由于打果太多,父親便將其制成醬。我不曉得父親用了什么魔法,讓最后端上桌那碗豬油渣紅亮光艷,色如琥珀,而檸檬醬的清新很好地平衡了油渣的肥膩,讓人胃口大開。記得有一回,姐姐的同學——一個文弱的小女生留在我家吃飯,就著那碗豬油渣,連吃了三大碗米飯。當最后一塊豬油渣被她掃蕩進肚后,她抹了抹嘴,靦腆地笑說:“豬油渣可真好吃啊。”
隨著物質生活的提高,豬油渣這款國民食物逐漸遠離了人們的生活,偶爾才能在鄉(xiāng)下的農(nóng)莊吃到。許是人到中年,再次品嘗這道闊別已久的美味,我品出了豬油渣的“格”。
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向來講究“格物致知”。但食物也有“格”的高低,我還是從沈從文先生那里學來的。汪曾祺在《咸菜茨菇湯》里提到,有一回在老師家吃飯,沈先生吃了師母張兆和炒的茨菇肉片,說:“這個好!格比土豆高。”
在我看來,豬油渣其格一,無分別心,一視同仁。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達官顯貴,對于喜愛它的人,豬油渣都極盡滿足其口腹之欲。它既可以單槍匹馬以樸素的面貌出現(xiàn),撫慰凡人心,也可以與參、蝦等高檔食材配合,登入大雅之堂。一生嘗盡美食的資深饕客蔡瀾,竟將豬油渣的衍生物“豬油”做成的豬油拌飯,列在“死前必吃”清單上,從中可見一斑。
其格二,有度。煉豬油尤其講究火候和分寸感,火候不夠,則油不能充分煉出,豬油渣亦太過肥膩,不堪入口;火候過了,油渣焦干發(fā)黑,亦不能入口。這種分寸感,恰如《菜根譚》中所言:“宇宙內事,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。不擔當則無經(jīng)世之事業(yè),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。”人生須盡力,但也要知道適時擺脫,給生命留有喘息的余地,不可太濃厚,亦不可太枯寂。
其格三,成人之美,君子風范。在美食的世界里,豬油渣常常以配角的身份登場。但憑借濃烈的香味和酥脆的口感,豬油渣成為必不可少的點綴。傳統(tǒng)的餛飩湯、千層餅、瀨粉,配料里必有豬油渣,否則就少了靈魂。豬油渣成就了一道道名吃,但并不搶主食風頭。不掠其美,只成人之美,堪稱君子風范。
寫到這,忽然起念,今年不如自己親手熬上一鍋豬油,迎接即將到來的數(shù)九隆冬。在一塊酥香的油渣中品味那最扎實、質樸的煙火人生。
黃雪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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